南宫曲是被两名蛇人拖来的。
和直子一模一样的脸上,颜色惨白,双眼紧闭,两只手绑在一起,手背因为血脉不流通,已经变成紫黑色,尤其十个指尖,紫的发亮。
身上的白衣湿淋淋,散发着腥臭的味道,看起来好像刚从脏水里捞上来一样。脚上还带着沉重的镣铐。
事实上,他也正是刚从水牢里捞出来。
“敢假冒救世主欺骗我,我怎么会好好招待他。”女王哼了一声,“看在真正救世主的面上,你们把他带走吧。至于偷跑的人,我也不追究了,你们自己去找。我要跟真正的救世主商量明天一早复国大典的事,就这样,限你们三炷香时间内离开女子国。”
温美丽已经解开了南宫曲的束缚,南宫曲还在昏迷。
直子缓步走上前,看见南宫曲的凄惨样子,咬着下嘴唇:“哥哥,老师和同学们会照顾你的,你下次可别这么逞强了。无论如何,你都是我的哥哥。但你欠我一个道歉,我希望回去以后能听到。”
——他们毕竟是兄弟。
苏老师暗中点头,决定回去后直子的操行评定一定打高分。
直子转向苏老师:“老师,我哥哥就拜托你们了。”
“你真的决定留下来?”苏老师再三向直子确认。
“是的。老师请放心,我有弇兹在,女王不会把我怎么样。”
“那个,你要小心。”
“嗯。”
温美丽抱起南宫曲,苏老师和萝萝一左一右离开了狼藉的国王大厅,在蛇人卫兵的监视下,离开女子国。
“凤凰蛋还有吗?”南宫曲一直不醒,苏老师很担心。
“还有三个。”萝萝从袋子里掏,一个交给温美丽捏碎喂给南宫曲,另外两个放在南宫曲胸口当暖宝。
刚出国王大厅的时候,她们就喂了南宫曲一只蛋,然而南宫曲服用以后,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,反而身体更热。
“凤凰蛋的疗伤功效只对我们起作用。”蛇人卫兵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轩辕国人是神子,专病专治。”萝萝皱眉,“老师别担心,我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,早就叫国鸟送栻扛飞车来了,在路上。”
“栻扛飞车?我们要去哪里?”
“当然还是昆仑。”萝萝回答,“西王母对烤肉很感兴趣,相信她不会拒绝的。”
“萝萝,那我们怎么通知土豪金?”温美丽小声提醒。
“他鬼得很,我们治好南宫曲以后,再回来找他吧。”萝萝说,“鉴于我们再也经不起失散的折腾了,大家不要分开。”
“好,我听你的。”温美丽认真点头。
听到萝萝早有安排,苏老师松了口气,她亲身体验过珠玕之树的威力,知道南宫曲的伤势不是问题了。
“直子当了救世主之后,还会回来吗?”现在这是苏老师最关注的事。
——没办法,哪个学生出事她都得担着。
“为什么不回来?”温美丽问。
萝萝却有点凝重,缓缓开口:“我在想一个问题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既然直子和南宫曲兄弟情深,为什么不在当场要求弇兹或者女王给南宫曲治伤?”
“……”苏老师沉默。
她宁愿认为是直子忘记了。
“场面乱糟糟的,他也顾不过来吧。他不是让我们照顾南宫曲的吗?”温美丽说,“毕竟再过几个小时就要举行复国大典了,唉,可惜不能观礼。”
“是这样的吧……”苏老师希望从萝萝嘴里听到肯定的答复。
但萝萝只是仰起头,问:“你们听见栻扛飞车的铃铛响了吗?”
……
“……真难吃。”
这是南宫曲醒来后,哑着嗓子,说出的第一句话。
——温美丽辛辛苦苦把树枝磨成浆喂给你,救了你的命,你还好意思挑三拣四?
——想当初可是我自己一口一口啃的啊!
苏老师勉强按捺住心底怒气:“南宫曲,你醒了?”
“老师?”
在篝火映照下,南宫曲脸上明显露出诧异。
“南宫曲同学,你先养伤,过一会儿请老老实实地交待,一直以来你都做了些什么。”苏老师本想说“等伤势痊愈”,后来一转念,这树枝治伤不是分分钟就恢复的么!
“我也在!”温美丽跑过来,还带了一杯水,“南宫曲,你可吓死我们了!下一次可千万别这样了!虽然你抢了直子的救世主,可是你看看,自己多受罪啊是不是,要不是直子赶到,你可能就死……喂!你怎么了!”
南宫曲挣扎着就要站起来:“不不,我得去代替直子!这里是哪里?我要去女子国!”
“你魔怔了?”苏老师大声说,“我们折腾这么久,要不是你拿了直子的通行证,怎么会受那么多罪!吃这么多苦你还不满意,要把自己搞死吗?”
她是真的生气,看见南宫曲发呆,又大声说:“直子受了委屈,依然不忘亲情,你欠他一个道歉,回去以后必须公开道歉!”
她生气,南宫曲却依然执着:“不,我要去代替直子!老师,快点带我去找他,太阳出来就来不及了!”
“你们……在吵什么?”这是被吵醒的萝萝。
她年纪最小需要长身体,苏老师强制她先睡一阵,深更半夜被吵醒,萝萝有点起床气,脸黑黑的。
“我要去代替直子!”南宫曲急急地说,“不能让他当救世主!”
“胡闹要有个限度。”苏老师皱着眉,“南宫曲,你太不分轻重缓急了。”
“老师!温美丽!萝萝!”南宫曲看着三个拦路的人,腿一软,直接跪下,“直子不能当这个救世主啊……他会、会死啊……”
“什么会死?”温美丽惊叫,“怎么回事?”
“你不会是骗我们吧?”苏老师表示怀疑。
萝萝扶额:“……真是……越来越复杂了。你说吧,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长话短说,我确实偷拿了直子的通行证。”南宫曲说,“因为在直子得知成为救世主后,和我分享消息。”
弟弟成为救世主,当哥哥的在高兴之余,会更注意弟弟的安全。
南宫曲因此去查了山海经的种种资料,尤其是丈夫国的渊源。
关于丈夫国的来源,根据史书记载:“殷帝太戊使王英采药于西王母,至此绝粮,不能进,乃食木实,衣以木皮。终身无妻,产子二人,从背胁间出,其父则死,是为丈夫民。”
别的都可以忽略,然而,就是看不懂古籍,也能明白“产子二人”、“其父则死”、“是为丈夫民”三者的关系!
大惊失色的南宫曲赶紧继续清查男生生子的资料。
除了丈夫国的来历以外,鲧生大禹是死了以后生的。西游记唐僧师徒喝了子母河的水,因为生不出也要打胎。羽衣人强了任谷,任谷生完孩子变成太监……
总之男性生完孩子完好无损的几率是——零!
南宫曲吓傻了。
他劝直子,当这个救世主很危险,生完小孩可能会死掉。
直子不听,还跟他吵。
于是南宫曲只好偷了通行证先跑过来,打算找到破解之法。
可惜他失败了,女王看在他和直子是双胞胎,有可能也成为救世主的份上,还没有杀他。
如果直子没过来的话,大概明天就是他的死期。
但现在直子联合了其他世界救世主的力量,来到了山海世界……他不能让直子冒这个险!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直子!
他说服土豪金帮他隐瞒真相,并用尽最后的力气,弄出响动,吸引卫兵注意力,让土豪金溜走。
这就是前因后果。
听了南宫曲的话,师生们面面相觑。
这件事,她们该信谁?
“原来你是怕直子出事……”温美丽先表达自己的歉意,“对不起啦,误会你了。”
“只要直子平安无事,我怎么样也都无所谓啦。”南宫曲笑笑,随后恳求,“求求你们让我去代替他!”
苏老师刚想说“宁可信其有”,萝萝开口:“原来如此,我明白了。我们把事情想复杂了。”
“什么事情?”
“整个事情。”萝萝说,“我一直都好奇弇兹的举动……算了,具体解释太费时间,我们马上回去。希望还来得及。”
她按亮手机,现在时间是凌晨四点一刻。
而复国大典将在太阳升起时开始。
一行人坐着连成一串的栻扛飞车,像小火车一样,风驰电掣地往女子国飞。
“太阳不要那么早升起来啊……”苏老师祈祷。
她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。
是什么来着……忽然脚下有亮光。
苏老师低头一看,下面黑乎乎,不知什么山,从山里奔出一辆车子。
——三足金乌太阳车!
她脸上变色,想起来了!
萝萝说过,这里的日月升落不按时间,按心情!心情好就从山里出来,心情不好就进山休息!
——该死的太阳,为什么要现在心情好!
“我们还能再快点吗?”苏老师大声问萝萝。
“能,但是摩擦过热,车子会起火。”
“不管火不火的,加速吧!”
太阳升起来了,她们已经晚了,时间耽误不起!
“嗯。”萝萝说着,她坐在最前面的车上,不知摆弄了什么按键,车子又快了几分。
苏老师焦急地往远处张望。
“老师,你看错方向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看到了!在那边!”温美丽指着一个地方叫起来,“那一定是大典现场!”
练体术的人五感敏锐,尤其是眼神好。温美丽居高临下,一眼看见远处青黄两条河交汇的浅滩上,有一个圆形露天祭台,周围站了很多人,有许多面黄的白的旗帜,地上还有几个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似乎十分玄奥的图案。
当然,最主要的是她看到了祭台上面体积十分庞大的女子国国王,女王还穿着一身大红色,简直是众多素色中一股清流,分辨率极高。
女王对面是东海神弇兹,人面鸟身,分辨率也是极高。
在女王和弇兹之间,隔着一个硕大无比的……游泳池。
游泳池上横着一座小桥,他俩相当于一在桥头一在桥尾。
“这是用女子国的黄池令直子受孕,然后生育吗?”萝萝喃喃自语。
“直子呢?”苏老师和南宫曲眼神都没那么好,连声问。
“直子正在接受大家的致敬,他往游泳池走呢。”温美丽焦急道,“是不是他进去以后就能生小孩了?”
“快点!我们能再快点吗!”南宫曲连连催促,“不能让他下水!绝对不能!”
“快点再快点!”温美丽拍着扶手叫,“不行的话,我先走一步?”
“不,等等。”萝萝突然喝止了她。
“等?现在直子走到女王身边了,女王拉着他的手上桥了!往弇兹那边走!”温美丽迅速实况转播,“女王和直子向着弇兹行礼,好像下一步就是……哎哎哎哎!”
“怎么了?”苏老师忙追问。
“女王推了直子一把,直子他摔倒了!女王头发伸出来了!缠上弇兹了!哎哎哎哎!她和弇兹一起掉进游泳池了!哎哎哎哎!”温美丽忘记自己在车里,蹭地跳起来,“池子被填满了!被——被——被烤香肠填满了!弇兹压在下面!”
“直子呢?”南宫曲最关心自己的兄弟。
“他在池子边上,摔了一跤,现在想往池子里跳,晚了,哈哈哈,池子里没有水了,全部被烤香肠把水挤出去了!”温美丽兴冲冲地叫,“这下他生不了小孩了对吧!”
“嗯,黄池的水离开池子后,只是普通的水。”萝萝说,“直子安全了。”
“吓死我了。”苏老师长长吁了口气,“这到底怎么回事?什么女王弇兹烤香肠的?”
萝萝说:“土豪金。”
“……哈?土豪金也在?”话题转换太快,苏老师一时反应不过来。
“我说过,土豪金的金手指是拟态。”萝萝回答,“就在刚才,我终于捕捉到他的想法了。”
“他的想法?”
“虽然他一直偷懒耍滑,但出乎意料地可靠呢。”萝萝转过头,问南宫曲,“这个计划是他自己想的,还是你们合力想的?”
南宫曲茫然:“什么计划?”
“那就是他舍己救人了。”萝萝吸吸鼻子,“我闻到了焦糊味,我们先准备跳车吧。”
“好!”可是降落伞在哪儿?
苏老师还来不及多想,座位蹭地弹起,她身不由己冲上天空,急剧下落。
——又来!这一次会死吗?我还没留遗言……咦?
衣领被猛地揪住,及时止住下落趋势。
头顶一片阴影。
苏老师抬头看,双头鸟一个脑袋看路,另一个脑袋冲她点了点。
——真是一头好鸟!
“老师认识它?”身边南宫曲问。
“奇肱国国鸟嘛。”
“老师真是博学。”挂在双头鸟另一只爪子上的南宫曲点头。
双头鸟的负重只有一个人,但现在不是飞行而是减速降落,因此携带他俩毫无压力。
温美丽则抱着萝萝直接落地,一个翻滚卸力,随后站起:“直子你没事吧?”
直子今天上了格外浓艳精致的妆,此时花了一大半,瞪着大家:“你们、你们来干什么!”
“直子。”南宫曲被跑过来,“你没事真是太……”
——啪!
南宫曲“好”字没说出来,就被直子抽了一记响亮耳光!
直子指着南宫曲,手指颤抖:“你、你……南宫曲,你不要欺人太甚!你是我哥哥我才让着你,不等于放任你破坏我的救世主行动!”
“不是……”南宫曲连忙分辩。
“什么不是!你分明就是嫉妒我有这么好的机会!我……”
——啪!
直子后半截话没说出来,脸上挨了一记……热狗肠攻击?
“我告诉你为什么!”烤香肠瓮声瓮气说,“他是为了救你!在黄池里泡过的男人生完孩子就会死!血肉化成小孩,山海世界救不回来!你懂死字怎么写吗!”
“你、你又是什么?”直子捂着脸不敢置信。
“他是土豪金,现在这个样子是女娲之肠的拟态。”萝萝开口,“直子你不相信的话,看看池底。”
烤香肠蠕动着上岸,池底躺着人面鸟身的西海神弇兹。
弇兹的身体已经变得不完整了,有数只青色翅膀的小鸟扑扇翅膀叽喳乱叫。
而更多的青皮鸟蛋从他腹腔里、胸腔里、甚至嘴巴里涌出来。
“你以为是剖腹产生孩子那么简单嘛?”烤香肠,不,土豪金说,“这种事只要向女子国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吧。可惜你一心听信弇兹的话,完全不管不顾了吧!弇兹对你好,你以为是真的好吗?他就是利用你啊!”
要不是他离开南宫曲后,偷听到女王的自言自语,也不会那么笃定弇兹对直子的利用。
再说了,中国上下五千年,朝代更替得多了,复国什么的,不过是统治者打算掌握权力的美好愿望,跟广大人民群众没什么关系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终于认清事实的直子双腿一软,就要摔倒。
南宫曲冲过去扶住他:“直子你缓缓。”
直子点点头,躺在哥哥怀里。
他默默握住了哥哥的手:“哥哥……”
南宫曲用力搂了他一把:“我们是兄弟啊。”
“哥哥……”
“直子……”
直子一挺身,抱住南宫曲哇哇大哭。
南宫曲揉揉弟弟毛茸茸的脑袋,拍拍他的背:“好啦,都过去了,过去了……”
他抬头看向土豪金:“金同学,谢谢你!”
土豪金露齿一笑:“那个,不用客气,我们都是同班同学嘛。等我清理完现场,再和你们说话。”
他身体扭了扭,变成女王的样子,冲着祭台周围慌乱的人群喊:“大家散了吧!不然杀头!”
苏老师呼吸一窒:“女王是你假扮的?”
土豪金遣散了原住民,转过身冲苏老师笑笑:“嗯,真正的女王被我关水牢了。”
“可是你……你也掉进黄池了,你会不会……”这是苏老师现在最关心的事。
土豪金变回原样,挠了挠头:“我想以物体的形态进去应该没什么问题,但是好像有点后遗症呢。”
苏老师立刻紧张起来:“什么后遗症?”
土豪金挠了挠肋骨,抓出一根……烤香肠。
他嗅了嗅烤香肠:“完全没有臭味。”
随后咬了一口:“挺好吃的。老师你要不要尝尝?”
苏老师目瞪口呆。
土豪金想起了什么:“喔喔,这根我咬过了——老师你吃这根!”他另一只手抓抓肋骨,没过多久,拎出另外一根油光水滑的烤香肠。
苏老师“……”的时候,萝萝走过来,拿了烤肠就是一口,评价:“好像淀粉挺少的,好吃。”
“嗯,那以后就多吃点。”土豪金拍拍胸口,“随时找我要,管饱!”
从此后土豪金多了一个“人形自走烤肠机”的绰号,但是他不以为意。
毕竟除了他以外,没有人想什么时候吃烤肠,就能什么时候吃烤肠。
要知道,他可是年级吃烤肠记录的保持者呢!
而苏老师也终于成功保住了她的饭碗。
虽然损失了一部手机和一条小鱼尾裙,但是她在山海世界维护学生的举动,让大家对她好感倍增,作为回报当然会在课上给老师面子。
或许,也和苏老师说“怎么救世也得回来考大学找工作”有关系。
这几个人带头,引发的结果就是今年考试班级总成绩突出,苏老师拿到了奖金,终于能去吃她心心念念的黑森林蛋糕了。
——嗯?什么?她说过要辞职?
哎呀,能对一屋子候补救世主呼来喝去,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去辞职呢?
【全文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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